华为悲壮的＂自救＂之路：没有伤痕累累，哪来皮糙肉厚

原标题：华为悲壮的"自救"之路：没有伤痕累累，哪来皮糙肉厚

与很多中国企业不一样，华为是改革开放后较早拓展国际化市场的企业之一，毫不夸张地说，没有当年“走出去是为了活下去”的发端，今天的华为就不可能登顶。在四面楚歌的关键节点，创始人任正非毅然决然地吹响了拓展国际化市场的集结号，因为他知道整个商业环境在变，华为需要革自己的命，最终打破了跨国巨头的垄断，迎来了自己的春天。

华为国际化的历程虽然充满心酸曲折，异常艰难，但是其战略布局、指导方针、实现路径和突围方法等具有积极的借鉴和指导意义。期望能够给已经“走出去”的企业家、处于转型困境中的管理者、相关领域的科研工作者，以及想要拓展海外业务的创业者等提供帮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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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选摘自周锡冰新作《华为国际化》

“溪云初起日沉阁，山雨欲来风满楼。”比起之前的跨国巨头“兵临城下”，2019年5月的“实体清单”事件把华为推到生死存亡的浪尖上，其形势相对较为严峻。

面对来势汹汹的华盛顿“火力”，华为决策层，尤其是任正非，全力以赴地补洞，试图让华为的“伊尔2战机”成功返航并尽快地恢复应有的作战能力。随后，华为展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自救运动。

战机补洞

2019年7月18日，意大利媒体采访了任正非，再次谈到了人们关心的华为鸿蒙系统。记者提问道:“您常常把现在的华为比作伊尔2战机，有很多的洞需要补，现在补洞的情况如何?最先补哪些洞?您是否会把一些投资的领域进行转移呢?新的鸿蒙操作系统将会有哪些应用领域?我们以为会用在手机上，后来说是为物联网设计的。对于安卓操作系统是否有一个替代方案呢?”

任正非回答:“伊尔2战机的照片是我偶然在网上看到的，我觉得很像我们公司，除了‘心脏’还在跳动以外，身上是千疮百孔。当时我们并不知道身上有多少洞，不确定哪些是最主要的。那么，5G、光传送、核心网......这些系统，我们要优先去补洞，这些洞已经全部补好了。今天统计下来，我们大概有4300~4400个洞，应该已经补好了70%~80%，到年底时可能有93%的洞会补完。一方面是补洞，另一方面是切换版本，对2019年的经营业绩是会有一些影响的。2020年我们还会补少部分的洞，这些洞可能更难补一些，可能明年我们的经营业绩还会受影响。我们估计，到2021年公司会恢复增长。其次，鸿蒙操作系统的最大特点是低时延，它与安卓、iOS是不一样的操作系统。开发设计的初衷是用于物联网，比如工业控制、无人驾驶......来支撑使用，我们现在首先使用在手表、智能8K大屏、车联网上。在安卓系统上，我们还是等待谷歌获得美国审批，还是尊重和拥护谷歌的生态和技术的权利。”

伊尔-2，又称“飞行坦克”（北约代号“吠叫”），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一种苏联对地攻击机

在采访中，任正非多次提及该飞机，以此说明华为拥有较强的生命力和竞争优势，同时也说明华为目前的真实境遇。早在2019年5月21日上午，任正非在接受中国媒体采访时，华为公关部提供给媒体的资料中，就有伊尔2战机的图片：一架在“二战”中被打得像筛子一样，弹痕累累的伊尔2飞机，依然坚持飞行，终于安全返航。飞机下面是一行大字:没有伤痕累累，哪来皮糙肉厚，英雄自古多磨难。

替换美国33家供货商

美国时间2019年5月15日，美国总统唐纳德·特朗普签署行政命令，宣布进入国家紧急状态，允许美国禁止为被“外国对手”拥有或掌控的公司提供电信设备和服务。

2019年5月16日，美国商务部产业与安全局将华为及其分布在全球26个国家(地区)的68家子公司纳入实体清单。

此举意味着华为不能采购美国的零部件、芯片和操作系统。对此，华为一方面寻找替换美国33家供货商的方案，同时也在积极地向美国供应商喊话。美国把华为纳入实体清单，或许是因为在华为2018年的核心供应清单中，美国占据三分之一还多。

2018年12月，在深圳召开的核心应用商大会上，华为首次公布了所有核心供应商名单。在此次公开的92家核心供应商名单中，美国有33家，中国大陆有25家，日本有11家，中国台湾有10家，其他地区有13家(见下表)。

在这份供应商名单中，特朗普总统看到了华为的软肋，企图让华为接受与中兴类同的条款。

当美国的《国际紧急经济权利法案》和“实体清单”启动时，就宣告了全面禁止华为拓展美国市场，禁止美国企业销售产品给华为，切断了华为与美国，以及与其他国家的供应链。

在任正非看来，美国把华为列入了“黑名单”，并不意味着华为就此倒闭，因为华为只是在目前遭遇困难，但是会进行短板的修补，从而提升自身的竞争力。

2019年6月5日，美国彭博电视台记者向任正非提问:“为了确保华为的零部件供应，有没有计划改变目前的供应链?”

任正非回答说:“还是要保持原来的供应链不会改变，还是要向美国公司下订单，如果美国公司不能给我们供应，自己供应自己的百分比就会提升，自己要想办法解决自己的问题。”

当去美国化开始后，华为就开始新一轮的供应商切换。2019年6月20日，华为P30系列手机上市85天销量就突破1000万台，这样的业绩出乎中国研究者的意料。

为了了解华为P30Pro手机中美国元器件的占比，日本研究机构FomalhautTechnoSolutions拆解了华为P30Pro。让FomalhautTechnoSolutions吃惊的是，华为P30Pro共有1631个元器件，而由美国供应商供应的元器件仅有15个，占比0.9%;成本59.36美元，占比16.3%。

在零部件供应中，日本企业的组件数量最多，高达869个，占比过半，价值占比为23%;中国大陆企业提供80个组件，但价值占比最高，达到了38.1%;此外，韩国企业提供了562个组件，中国台湾企业提供了83个组件(见下表)。

根据拆解的结果来看，华为P30Pro中价值占比最高的是由京东方提供的OLED(有机发光二极管)屏幕，价值高达84美元;其次是美光的DRAM(动态随机存取存储器)内存芯片，价值为40.96美元；价值第三的是麒麟980芯片，价值为30美元；价值第四的是三星闪存，价值为28.16美元。在日本供应商中，华为P30Pro的核心部件是索尼的CMOS(互补金属氧化物半导体)传感器。

华为芯片转“正”

美国商务部产业与安全局把华为列入管制“实体名单”的当晚，华为海思总裁何庭波发给员工的邮件传遍了中国的每个角落。

多年前，还是云淡风轻的时候，公司做出了极限生存的假设，预计有一天，所有美国的先进芯片和技术将不可获得，而华为仍将持续为客户服务。为了这个原以为不会发生的假设，数千海思儿女，走上了科技史上最为悲壮的长征，为公司的生存打造“备胎”。

面对美国的断供，华为拿出一直压在保密柜里面的“备胎”，正式启用。

今天，命运的年轮转到这个极限而黑暗的时刻，美国毫不留情地中断全球合作的技术与产业体系，做出了最疯狂的决定，在毫无依据的条件下，把华为公司放入了实体名单。今天，是历史的选择，所有我们曾经打造的备胎，一夜之间全部转“正”!

何庭波的这封邮件犹如吹响了芯片交付的“集结号”。其后，华为按照自己的节奏，有条不紊地发布着相关的芯片。

2019年9月6日，作为华为消费者业务CEO的余承东，在2019德国柏林消费电子展(IFA)上发表了主题为“RethinkEvolution”(重新思考进化)的讲话，宣布面向全球推出华为最新一代旗舰芯片麒麟990系列，包括麒麟990和麒麟9905G两款芯片。

据华为官网介绍，作为全球首款旗舰5GSoC(系统级芯片)的麒麟9905G，可以为消费者提供卓越的5G体验。同时，麒麟9905G在性能与能效、人工智能智慧算力及ISP(图像信号处理)拍摄能力等方面进行全方位升级，打造手机体验新标杆。

华为的芯片推出，让特朗普的如意算盘落空。在特朗普看来，当美国把华为列入实体清单后，直接打击了华为的芯片采购，同时还打击了华为自身设计和生产芯片战略，可谓一箭多雕。

然而，倔强的以任正非为核心的华为高层并没有妥协，而是向一个更加纵深的领域前进。2019年6月5日，当美国彭博电视台记者采访任正非，问道:“最近大家的关注点都在5G技术上，没有了美国供应商，华为还能保证5G产品的质量吗?”

任正非回答道:“5G没有问题，我们在最先进的产品上都有能力自己管理自己。”

美国彭博电视台记者追问道:“在核心的网络服务上，你们是否已经开发出可以替代别人的芯片?有没有一个大概的时间?你们自己研发的芯片什么时候开发出来?什么时候可以替代使用?”

任正非回答道:

是的。其实一直都在使用。我们过去采取的是“1+1”政策，一半用华为自己的芯片，一半购买美国的芯片，这样使得美国公司的利益也得到保障，我们也在实践中得到验证。如果美国对我们的制约多，我们购买美国芯片就少一点，使用自己的芯片多一点;如果美国公司得到华盛顿的批准，还可以卖给我们，我们还是要继续大量购买美国芯片。我们和这些公司都是“同呼吸，共命运”的，不能因为我能做成芯片就抛弃伙伴，这样做以后就没有人愿意跟我们长期合作了。

我们做芯片的目的，不是要替代别人形成一个封闭的自我系统，而是要提高自己对未来技术的理解能力。因此，我们并没有准备完全替代美国公司的芯片，而是和美国公司长期保持友好。所以，不是说什么时候拿出来替代，而是一直在使用自己研发的芯片。

华为鸿蒙系统

当美国发布“实体清单”后的2019年5月20日，谷歌率先宣布“暂停”与华为合作。对于海外尤其是欧洲和印度等地的用户来说，谷歌的暂停合作，将造成较大影响，原因是这些地区已经习惯了目前谷歌的安卓生态系统，不能访问Gmail(谷歌邮箱)或PlayStore(应用商店)等应用程序，操作不习惯，加上华为目前还没有一个投放市场的、成功可行的替代方案，没有谷歌安卓操作系统支持的华为智能手机，让用户左右为难。

的确，华为智能手机的功能需要时间来习惯，同时被吊销的安卓许可证意味着谷歌的更新将会延迟，而未来华为的设备，将可能会对华为在中国以外的智能手机业务构成威胁。

谷歌关闭安卓许可证，华为并不是没有办法解决，华为可以通过安卓的开源版本(或AOSP)，或者兼容安卓应用程序，让用户可以访问谷歌应用商店，这是安卓应用程序生态系统的关键门户。

任正非在2019年5月21日接受媒体采访时坦言:“我们能做操作系统，但不一定是替代别人的做法，因为我们在人工智能、万物互联中本身也需要。”

2019年5月21日下午，余承东在微信群公开了华为鸿蒙系统的发布时间:“最快今年秋天，最晚明年春天，我们自己的OS将可能面世。我们愿意继续用谷歌和微软，但没有办法，被‘逼上梁山’啊!”

余承东发布此信息几天后，“华为鸿蒙”商标已在中国本土进行注册。

根据其商标范畴显示，可应用于“计算机软件设计，通过网站提供计算机技术和编程信息，软件即服务(SaaS)，云计算，计算机软件的更新和维护，多媒体产品的设计和开发，计算机软件研究和开发，手机软件设计，软件设计和开发，手机应用软件的设计和开发，平台即服务(PaaS)，即时通信软件的设计和开发，数据处理用计算机程序的开发和创建，电子数据存储”。

2019年8月9日至8月11日，华为开发者大会在东莞松山湖举行。在此次大会上，余承东以“全场景时代新体验与新生态”为题发表演讲，正式发布自有操作系统：鸿蒙。

今天我们带来了华为的鸿蒙OS，基于微内核全场景分布式OS，鸿蒙用中文的意思可能有“开天辟地”的意思，最接近的英语单词就是Genesis(创史)。用汉语拼音表达鸿蒙太难发音了，我们取名Harmony(和谐)，希望给世界带来更多和平、方便。

我们的鸿蒙OS是全球第一个基于微内核全场景分布式OS，基于微内核不仅仅我们一家，谷歌的Fuchsia(操作系统)也是微内核，苹果也在向这个方向发展，但是目前主要是宏内核，我们还是面向全场景分布式OS，有分布式架构支撑，提供天生流畅内核级安全生态系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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华为国际化的过程不仅仅是先行者的过程，更是提升民族自信的里程，是留给后人的宝贵财富。华为国际化的成功，源于华为以技术为前导，快速灵活的反应能力，在最短的时间内满足客户需求，以极致的服务和产品赢得客户信任。华为在国际化市场的拓展中，通过“范弗利特弹药量”式投入知识产权研究，致力于基础专利的研发和运营。与此同时，华为还积极与对手签订专利交叉许可协议，“以土地换取和平”，将竞争对手化解为合作伙伴，有效地解决了中国企业国际化中知识产权竞争的问题。同时，华为的国际化进程是全球化商业共同体融合共生的自然结果。华为顺应全球商业共同的实践发展规律，用“取法乎上”的精神，向全球最佳标杆实践狠狠学习，站在全球最佳实践基础的肩膀上，薪火传承全球商业共同体的管理智慧。这个过程也是华为公司和全球华为人的集体人格重塑的过程，是一次成功的全球共生实践性创举。

《华为国际化》一书的作者周锡冰是华为研究专家、中国家族企业问题研究的资深专家。他曾受邀为清华大学、北京大学、上海交通大学等数十所大学的总裁班，华为、老干妈、谭木匠、顺丰、小米、联想、徐工集团、国美、娃哈哈、云冠（褚橙）、格力电器、青岛啤酒、苹果、丰田、莱钢等知名企业，做主题演讲和撰写企业研究案例。曾出版《华为方法论》《任正非谈华为创新管理》《传统企业到底该如何转型》等财经管理类专著。

作者先后采访了华为商学院教授、智库创始人、培训讲师、专家学者，以及华为的部分高管，并进行了系统研究，从多个角度复盘了任正非带领华为从中国香港艰难开启国际化市场，到拓展俄罗斯和欧美市场时遭遇低谷和挫折，再到深耕非洲、布局东南亚，最后通过“以土地换和平”的战略转型进入“友商时代”，走向开放、合作与共赢的国际化历程。尤其是在2019年遭遇美国的全面阻击时，华为转“正”海思芯片、发布“鸿蒙系统”、布局5G领域实现自救的艰辛过程更是凸显了华为的核心理念：只有自身强大才能够走得更远，提前给最坏的打算做出应对方案，在遇到困难时就能从容应对。

作者：周锡冰

出版社：中信出版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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